從我廚房的窗口(無名)

我還記得兩年多前剛交屋的時候，屋裏打掃乾淨了，購買的傢俱的陸續送到，而我們還沒搬進來，那時候，這間乾淨整潔而沒有人居住的房子，很有一點樣品屋的味道。

在忙著各種搬家的瑣事之中，我常常在白天一個人用摩托車一點一點的載運著家當，像螞蟻一般慢慢的搬著家，每搬一點東西過來，把它們歸位之後，我總會坐在皮沙發上稍事喘息，也總是順手拿起那陣子買的新書看上幾頁。

在那麼忙亂的日子裏，那樣可以或坐或臥的沙發上安靜的看一會兒書，給了我繼續面對因搬家而忙亂的一團糟的生活的一點理由與一點勇氣；還有對未來的生活的一點憧憬。

是的，閱讀對我來說，是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一件事。

然而那時的憧憬，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實現。為了打造自己的生活空間，我不知天高地厚的一頭栽進木工裏，兩年了，我還在與木頭打交道，似乎需要的傢俱怎麼也做不完。總算，家漸漸有了我要的樣子，雖然不能盡如人意，但在這之前從不曾摸過木頭的我，對這一切簡直心滿意足了。

因為做木工而耗盡了力氣的我，還是努力的買著書，心裏想著等到木工都做完了，我就可以實現兩年前的夢想，白天丈夫上班孩子上學的時候，我可以半躺在沙發裏，把我回台這三年多買的難以計數的書好好的看完。

總有人問我，買了這麼多的書，都看完了嗎？若在以前，我總是毫不心虛的點點頭，現在呢？雖然這段時間也不是真的一點書都不看，但是買書的速度比起讀書的速度實在是快得太多了，甚至都來不及釘書架來放書，總是剛做好一個書架，轉眼又放滿了。於是，有時候和自己睹氣，好幾天不上網路書店去閒晃，但要不了幾天，我又會忍不住上網去找書，買書買到家附近便利商店的員工幾乎全認得我了。

買了書沒有時間讀的後果難以想像，也許也是年紀大了，記憶已不如前吧？最近我發覺自己重覆買書而毫無所覺，某一本書甚至重覆買了三次，讓我深深信服「嗜書癮君子」一書裏檢測嗜書之癮有多深的方法，每一條都神準的說中了嗜書之人的習性。

以前還住在美國的時候，有替孩子辦生日party的習慣，不管那家孩子生日，我總是買了書送去，就別提收到禮物的孩子有多失望了。現在朋友回台來找我，我也總是買些我喜歡的書送給她們，除了書，我還真不知道可以送些什麼？這麼一想，自己還真是個無趣至極的人啊！

最近，發覺自己好長的時間幾乎是只買書不看書，於是我隨手在床邊、在洗手間、在沙發邊的小桌上、甚至電腦旁，都放了一本書，走到那就看到那，然而，同時間閱讀那麼多本書是有後遺症的，內容截然不同的時候還勉強可以在翻開書的瞬間馬上接續到上次閱讀的段落，如果內容相近，比如說我最近買了好幾本勞倫斯．卜洛克的推理小說，同時閱讀的結果是我把所有的角色全混在一起了，看完書以後始終也搞不清楚那一本是那一本，也許只有重新閱讀才能釐清真相了吧？

丈夫喜歡在睡前閱讀，我卻不能，讀的是散文還好，如果是推理偵探諜報這類驚險刺激的文字，肯定我一個晚上都在夢裏頭折騰，跟著主角出生入死去了。幾乎每個人都喜歡躺在沙發或是床上看書，偏偏我也不行，從小看書必得正襟危坐在書桌前，不管是趴著或躺著看書，不一會兒就覺得累了，到現在最喜歡的看書的姿勢還是坐在桌前，開一盞溫暖的燈陪伴。

最近重新添購了許多中學時讀過的世界名著，有些是被朋友借走了一去不回，有些則是為了更好的中譯本，拿到手上再重新閱讀，喜歡的書就是喜歡的書，即使上一次閱讀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現在讀來仍歷歷在目，彷若是昨天才翻閱過的一般，令人不敢置信這些書可以在腦子裏存放這麼久，仍然這麼鮮明。

然而讀書是一件很私我的事情，青菜蘿蔔隨人喜愛，中學的時候囫圇吞棗了許多名著，甚至許多蘇俄作家那些讀來痛苦的長篇大作，我也都硬塞進了肚裏，唯獨紅樓夢我怎麼也看不下去。高二那一年，我買了一本紅樓夢，在心裏決定那是一本適合躲在棉被裏看的書，農曆新年無所事事，正是最合適的氛圍，我還自己做了一張人物表，然而我從來也沒有讀完過，一直到前幾年我還不放棄，每到農曆新年我就拿出這本書，試圖把它消化掉，卻總是讀到十來回就無以為繼，真不敢相信二十年的光陰就這麼過去了，而我竟然讀不完一本紅樓夢，到底為什麼許多人都喜愛推崇這本書，老實說，我還是沒搞懂，也許等年紀再大一些，生活再安靜一些，我就有可能好好的去把這本書從頭到尾看完一遍。

現在，我得先打起精神，把最後幾件傢俱完成，然後，我可以每天把家裏收拾得乾淨整齊，在日間家人都不在的時光裏，好好的享受閱讀的樂趣。

我這麼希望著。

96.02.23刊於中華日報副刊